玉浮梁

间歇性上头,持续性摆烂

Walden two

Case 1

 

 

 

 Chapter 1




 

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


 

夜晚的城市依旧繁华,甚至有着胜于白日的生机,它用妖娆的霓虹和撩人的酒香,发出欲拒还迎的邀请——邀请那些深夜无眠的人,进入一个永夜的世界,享受对生命最奢侈的挥霍。

 

“我再加上手中一半的筹码,你是跟呢,还是弃牌?”

 

坐在长桌一侧的男人穿着棕色外套,他的大半个身子埋在一摞一摞的筹码中,露出来的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仿佛胜券在握。而他对面的对手看上去则忐忑得多,冷汗从脸颊上滑落,一滴滴打在桌面上。

 

这是城市中的一个角落,在毫不起眼的破败外表内部,却是一个华丽的地下赌场。赌桌一张接着一张,数不清的人们沉溺在欲望的刺激中,中间穿插着胜利者的狂笑和失败者的恼怒。

 

“跟!”双目赤红的赌徒狠狠地盯着对方的脸,想要从中窥探些什么。他的语气中颇有些咬牙切齿,甚至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代表着这个赌场中无数的人,赢得一切,或是一无所有。

 

“你输了。”翻开排面,黑桃K。

 

对面的人一下子瘫倒在座位上,就在刚才,他输完了所有的筹码,他现在身无分文。围观之人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同情,只有一人隐匿在人群中,对着桌上的牌,挑起一抹兴味的微笑。

 

“不行,再来!”输掉的赌徒并不打算罢手,他在等待着翻盘。

 

“再来?你拿什么赌?”男人望着对面空空的桌面,轻蔑地笑了一声,“要不然,就押你的手好了……算了,还是脚吧,手还得留着以后继续赌呢。”

 

“押上你全部的筹码,再来。”

 

侍者有条不紊地发着牌,随着牌面一张张被翻开,望着对面人铁青的面庞,那个簇拥在钱堆中的男子再度露出笑容,“看来你今天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嘛。”正当他准备翻开倒数第二张牌时,变故陡然发生,只见他的身侧好像有人被撞了一下,于是他手里高脚杯中的液体就这样倾了下来,不偏不倚地倒在他伸出的手上,他急急地收回手,袖口还是被濡湿了。

 

他刚想抬头怒骂,藏在袖口中的手却突然被人按住,只见那个罪魁祸首状似毫不在意地捏住自己的手腕,脸上露出一副抱歉的神色,一边还朝着他的耳边凑了过去。

 

“左边袖口和右边袖口不对称,右侧内部有磨损。在翻面的时候换牌是几年前流行的伎俩。惯犯吧?”

 

他抬头却见一双晶亮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藏着牌的袖口被人捏着动弹不得,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不想要什么,”黑发男子凑地更近了,嘴里呼出的热气轻轻扫过耳畔,引起一阵瘙痒。“别说话,跟我走。”

 

“开什么玩笑?”

 

“先别急着拒绝。如果我现在揭发你,你猜会发生什么?”

 

男人面色陡然一变。

 

“真抱歉,先生。”黑发男子直起腰,猛地提高音量,“我带您去洗手间处理一下。”说罢,两人便起身离开牌桌。

 

长桌另一边的赌徒见对手离开,阻拦的话到嘴边又咽下,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空空的牌桌和明显劣势的牌局,眼一转,摆了摆手。

 

“正好,我也去个洗手间。”话音未落,拔腿便离开。

 

围做一圈的人见两个主角都已离开,以为好戏散场,一时间纷纷离去。不一会儿,牌桌周围便只剩下一个穿灰色皮夹克的男子。他的下巴上有浓密的胡渣,眼窝深陷,看起来相当憔悴,塞在口袋里的右手因为常年酗酒而微微颤抖,里面似乎捏着什么。他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愤怒,在周围人沉溺于欲望的癫狂表情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在牌桌前站了一会儿,但两个赌徒都没有回来。似乎是突然间想到什么,他面色一变,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跌跌撞撞得冲了过去。路过后门的时候,他敏锐得捕捉到了一个穿着棕色皮夹克的背影。

 

那个骗子要跑!刚刚那个打翻酒水带他去洗手间的,估计是助他逃跑的帮手。愤怒的火焰从他的眼底燃起,他推开门,焦急得追着那个人出去。

 

此时已是深夜。赌场的后门通向一条狭窄的巷道,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阴森而压抑。两旁的建筑将天空挤成一线,一样风格的房屋在此处显得如此破败而不见天日,带着某种被繁华抛弃的怨毒。

 

寂静的巷道上空无一人,幽凉的风吹来,像是鬼魂游走。人心里的阴暗在此刻破土而出,夜幕掩住了那人因愤怒而逐渐狰狞的面孔。

 

就是这个人,这个无耻的骗子,这个害死思思的凶手!男人的呼吸急促起来,手腕处青筋凸起。

 

他该死!男人的手猛得从衣袋中掏出,对着前方棕色皮夹克的背影脚步踉跄得冲了过去。前方双手插兜戴着帽子的男人微微弓着背,似乎察觉到什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出乎他预料的是,面前出现的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然而刺出去的水果刀因为惯性已经无法收回。黑发男子轻巧得侧过身,借势发力抓住他的手腕向下一扭,夺了他手中的刀。他的手没有停顿得继续落下,流畅而娴熟得反剪对方的双手扣在身后,同时顶入他的后膝迫使他跪在地上。

 

“你,你到底是谁?”

 

仅仅一眨眼之间男子便被制伏在地。黑发青年压住他的后脑,坐在他背上压制住他所有反抗,随后掀开衣摆从后腰解下手铐,金属镣铐“咔哒”一声锁在了他的手腕上。

 

“是来抓你的人。”他说着,撩起一边的眉毛,露出一个神采飞扬的笑容。

 

程小时,圭都市特警队队长,以优异的成绩从警校毕业后屡建战功,一年前被破格提拔为特警队队长。思维灵活敏捷,格斗技术爆表,现圭都市全警局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也是黑道的头号通缉目标。

 

而他的搭档,陆光,圭都大学应届毕业生,法律,犯罪心理博士双学位,未毕业就被特警队高薪聘请,特批配枪文职,专门负责案情分析和……协助队长。

 

“陆光”程小时敲了敲耳边的对讲机,“搞定了。你那边怎么样?”

 

“很安全。”陆光看了看蜷缩在洗手间角落里,穿着程小时衣服的男子,他面色惨白,似乎依然震惊于有人要杀他这一事实。

 

 

“收工。”

 

 

 

 

 

“杜明,是吧?”

 

程小时和陆光开门走进审讯室的时候,男子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他似乎是想动,但手腕被牢牢拷在椅子上,只有金属锁链因为用力发出碰撞的声响。

 

程小时伸手一勾椅子向下压,让三条椅腿腾空旋转半圈随意得坐了上去,表情看起来有一些烦躁,“还是什么都不想说吗?”

 

陆光也走上来,规规矩矩地拉开椅子,一点声响都没发出得坐了下来。他们都已经脱掉了之前的便服,穿上笔挺的藏青色制服,但程小时看起来似乎不太喜欢这身衣服,他坐下来后随手解下两颗领口的扣子,白色的衣领翻下来,多了几分不羁的气息。

 

“你为什么要杀他?”程小时直接了当得问道。

 

杜明的眼睛中飞快得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手铐下的手收拢了一下又放开,他的腿紧紧贴在椅腿上,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你好像还没有搞清楚,”程小时把手搭在椅背上,“如果我没有在洗手间里和那个人换过来,你现在已经是杀人犯了。懂吗?”

 

杜明仍然一言不发,似乎铁了心沉默到底。

 

“你的案底很干净,除了在酒吧里打架之外,似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程小时说着,指尖微微屈起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

 

“而你的目标,是个在赌桌上出老千的惯犯,很多人都对他恨之入骨。但是,”程小时的语气顿了顿,“他罪不至死。”

 

“他该死!”这句话似乎哪里刺痛了他,杜明猛得吼了一声,抓紧了椅子的扶手整个人往前倾,青筋从他的太阳穴附近凸起。

 

“哦?为什么?”程小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很好看,眸色又深又亮,但此刻这目光冰冷又锋利,几乎要刺穿杜明坚厚的外墙。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立刻闭上眼睛收敛神色,收拢双腿膝盖紧闭,摆出一个更加戒备的防御姿态。

 

程小时有些无奈得揉了揉额角。房间里瞬间沉默了下来,有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或者移动。

 

“这方法果然行不通。”

 

半晌后程小时抱怨般得嘟哝了一句。他“啪”得一声拍上桌子——这声音让杜明战栗了一下,他能听见承受着重量的椅子因为挪动而和地面摩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声音。

 

程小时合起双手活动了一下筋骨,咧开嘴露出了走进审讯室后的第一个微笑,“看来我们要用一些更加简单粗暴的方法让你开口了,我最喜欢的方法。”

 

“你没有权力这么对我!”在感觉到程小时走近他身边后杜明忍不住睁开眼,被程小时摔在地上的疼痛再一次泛上来,他强自镇定地说着,声音发虚。

 

“是的我不能。”程小时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在没有人看着的情况下。”

 

他说着俯下身,凑到杜明的耳边压低声音说,“你看,我会先给你的左眼来上一拳。”他的声音很软,温热的鼻息随着开口的气流洒在杜明的耳畔,掀起一阵细小的疙瘩。“然后我会告诉他们,你不小心撞到桌子角上,磕坏了眼睛。”

 

杜明绷紧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他的双眼因为惊恐而睁大,他不敢转头,直直得看向前面。

 

陆光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杜明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但是陆光根本没有看向他,而是表情专注得看着程小时,目光中带着些杜明不理解的无奈。

 

“哦或许,我会不小心把你的腿打断。”程小时的手掌落到杜明的膝盖上轻轻拍了拍,他没有用力,但杜明却几乎反射性地跳起来,脚踝上的锁链因为挣扎绷得笔直。

 

“你不能!”他发出绝望的悲鸣,像是已经承受了莫大的疼痛。

 

“哦我可以。”程小时毫不介意得直起身,“你知道吗,人的膝盖其实非常脆弱,我只要按住大腿,再把小腿轻轻向上一压。”他说着,在虚空中比划出一个折断的姿势,在杜明的颤抖声中突然大声模仿,“咔擦!”

 

“不!”

 

程小时只是模仿,但是杜明是真的低吼出来,恐惧已经将他完全俘获,他全身颤抖着蜷缩起来,高大的身躯努力想缩进狭小的审讯室椅子里,看起来格外可怜。

 

程小时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终于开口的陆光打断。

 

“可以了。”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人没由来得信服。

 

程小时回头和陆光对视了一下,又转过来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你为什么要杀人?”陆光淡淡得开口。

 

杜明愣了一下,他的视线先是朝向左上方,接着眼球转动到右下方。

 

陆光眸色微动,杜明的微表情被他尽收眼底。

 

这个人右手持刀,代表他是右利手。那么当他沉思时,视线朝向左上方,是想起了经历过的事情;朝向右上方,是在想象未曾见到过的事物;如果眼球转向左下方,代表他在想象声音,转向右下方,意味着他在回忆某种视觉片段或者其他身体感受。

 

他在回忆。故人吗?

 

表情肌僵硬,但是面色平和。是女孩吗?

 

“我在赌场里就观察过你的表现。你是第一次来赌场,以前没有参与过赌博,所以和那个人没有来往。”陆光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你是在为别人寻仇。姐妹?女友?”

 

在听到“女友”二字时,杜明突然上眼睑一扬,眸色微动。

 

“是你的女友。”杜明沉默着一言不发,陆光突然提高音量,“她死了吗?”

 

“你闭嘴!”杜明剧烈挣扎着,眼里喷射出愤怒的火焰,像一只濒死的困兽般绝望得低吼,让人丝毫不怀疑若是没有锁链的束缚,他一定会冲上去咬断陆光的脖子。

 

“你干什么?”原本坐在后面漫不经心转着笔的程小时突然警觉起来,他猛得站起身挡在了陆光身前。

 

“差不多了。”陆光站起身,拍了拍程小时的肩膀,示意他跟着出来。

 

“唉,陆光,你说我看上去真的那么可怕吗?”审讯室的门刚一关上,程小时立刻揽上陆光的肩膀,带着他往会议室走,“看他吓成那样,我都不好意思了。”

 

“没有,他心理承受能力不行。”陆光对边上几个人使了个眼色,“查一查他的前女友。可能是沉迷赌博,被人骗取钱财后自杀身亡。”

 

听到“自杀”这两个字,程小时突然面色一变,勾住陆光肩膀的手微微收拢。

 

“这件事就拜托各位了。我还有些事要和队长说,你们先走吧。”

 

等到周围人三三两两散去,陆光把手轻轻搁在程小时的肩膀上,拇指贴在侧颈经络上由上往下反复摩挲着,直到程小时因为紧张而绷起的脖子完全放松下来。

 

“陆光……”程小时紧绷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露出一个笑容。

 

“杜明的动机应该就是寻仇。但是,那封邮件不是他发的。”

 

不久之前,程小时收到一封匿名邮件,寄信人声称将在三天后的某地下赌场杀掉一个人。虽然不排除有人恶作剧或者设计埋伏的可能,但为了保险起见,警队还是派出程小时和陆光到那个地下赌场探查。

 

“我原先以为犯人是一个想要挑衅警察,极度自负,渴望关注的人。”陆光皱起眉头,“但他在赌场时很明显对警察没有防备,也没有预料到警察会出现。所以,寄信人不是他。”

 

那会是谁呢?他是如何得知杜明的行凶计划的?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喂,陆光。”程小时突然低下头,眼眸里一片说不出的黯淡,“我有预感,这件事是冲着我来的。”

 

陆光的沉思被程小时的声音打断,他抬头,眼睛捕捉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没关系,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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