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浮梁

间歇性上头,持续性摆烂

糖果故事

#一个童话,人类王子时×糖果精灵光,1w+

 

#文如其名,不甜不要钱。

 

 

 

 

 

很久很久以前,在大海尽头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一个美丽富饶的王国。我们的故事,就从这个王国的王子——程小时十岁那年的生日说起。

 

那一天,全国所有的贵族,大臣,巫师和神职人员都被邀请来参加王子的生日晚宴。王国未来的继承人穿着紫色丝缎制成的礼服,绣着美丽花纹的绶带巧夺天工,或许是受家族遗传的影响,他的个头比同龄孩子高上一些。在他身上既有国王的持重,又有已故王后精致的容颜,两者在这个十岁孩童身上混合成一种独特的气质,让每一个人都不由得对他心生好感。

 

宴会的高潮自然是许愿以及之后的蛋糕分发。

 

在几乎堆到房顶的礼物面前,因为兴奋而脸颊绯红的王子对着巨大的蛋糕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既不会显得少见多怪,又不会让准备这些的人觉得扫兴。

 

国王在儿子闭上眼睛,神色虔诚得小声念叨生日愿望时,突然没由来的一阵心酸。

 

虽然现在看起来王子拥有同龄孩子所羡慕的一切,但国王比谁都清楚,王子也有着王国中其他孩子没有的孤独。骑士长曾经建议他为程小时找几个年纪相仿的伙伴——“小时毕竟还是个孩子,不应该只接触毕恭毕敬,严谨沉稳的成年人,他需要伙伴。”

 

骑士长的话他一直记得,可到目前为止,他尚未找到合适的少年——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不是笨得要死,就是精明得过头;男孩子吧,他怕程小时变成同性恋;女孩子吧,他又怕程小时沉溺于男欢女爱而堕落;有男有女吧,他更怕演变成引发政变的感情纠葛。

 

所以,他还是维持现状,先让程小时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好国王好了。

 

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烛火把每样东西都镀上一层暖色调,混合在蜡烛中的石蔷薇和松柏精油受热挥发,将空气染上令人身心舒展的味道。

 

程小时坐在床上,垂眼看着巨大的绘本故事书。这是本昂贵的书,每一页都会有立体的房屋或人物从书页上站起来,窗子是用各种颜色的玻璃纸做成的,透过它们可以看到下一页绘制的风光。

 

他喜欢这书,一直希望可以在父亲的诵读下进入梦乡,可这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他赤脚下床,把书放回书架。转身看着满屋子华丽的装饰,他突然觉得一切是这样冰冷而可怕。

 

水晶盘中的苹果又红又大,程小时随手拿起一个向半空一抛一接,这是他最常做的消遣。

 

“今天是我的生日,”沉甸甸的苹果砸在手心,他再次抛起他,“可我一点也不快乐。”

 

“生日,不——快——乐——”他说着,用力把苹果抛向高处。

 

一秒,两秒,三秒。苹果没有落地。

 

程小时还在犹豫是该抬头往上看还是直接冲出去喊救命的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在他上方响起:

 

“程小时,生日快乐。”

 

一秒,两秒,三秒。程小时失声尖叫——在天花板上,悬浮着一个大概只有他两个拳头大,全身闪闪发光的白发男孩,正抱着那只漂亮的苹果,用一双大得不可思议,蓝得让人头晕目眩的眼睛盯着自己。

 

是的,程小时现在已经十岁了,这位可爱的不速之客送给他的礼物就是十岁之后的第一份惊吓。

 

 

 

 

 

塞着鸭绒的被子又暖又厚,光线被牢牢挡在外面,程小时钻进被子后迅速蜷缩成一团,手指紧紧拉扯着被口,似乎这样就可以躲开那个悬浮在空中的奇怪家伙。

 

在这个又黑又热的空间里,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脱身的计策,面对攻击时的还击,另外,或许他再钻出去的时候,那个蓝眼睛的家伙已经不在了。

 

突然,有个什么东西隔着被子敲在他的头上,力道不重不清,刚好可以让他感知到并且吓一跳。

 

“喂,你出来吧,我不会伤害你的。”陆光有些好奇得看着床上裹成一团的程小时,心想着这人难道不需要呼吸吗。

 

不知是由于肺部缺氧造成的窒息感还是紧张害怕,程小时的心脏开始狂跳不已。他不由得闭上眼,猛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大声尖叫。

 

“别叫了,难听死了。”陆光有些不耐烦,又敲了他一下。

 

门把手转动了几声,接着他听见女仆冲了进来。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程小时的卷发因为额头上的汗珠紧紧贴在前额,奶油色的脸孔上满是慌张,他立刻扑到女仆怀中瑟瑟发抖,再也不敢抬头——就在拉开被子的瞬间,他清清楚楚得看到那个男孩就在床尾飘浮着。

 

“怎么了?殿下。”女仆一边安抚他,一边环顾四周,房间里没有任何不正常之处。“这里有人。”程小时的声音都变了,脸皱在一起,“有个男孩,白头发蓝眼睛,就在我床边……”他颤声说,女仆只觉得背后发凉,连忙在心里不住祷告,这才镇静一些。

 

“别说了,你会吓到他的。”男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接着戳了戳他的脑袋,“而且,我也不是来伤害你的。”有种糖果的清香飘进程小时的鼻腔,又甜又凉,他不由得转过头,好奇得寻找香气的来源,结果发现那个男孩正坐在他的肩膀上,用手摆弄着他扎起来的几缕头发。

 

“她看不到我的。”男孩在女仆面前飞了几圈,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殿下,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告诉她,是。”男孩的牙齿咬着下唇,语气说不出是请求还是要求。

 

那双宝石般的蓝眼珠就像是有魔力,程小时的恐惧在这双明眸的注视下逐渐被好奇取代。他看着女仆,接着点了点头,“或许,我在睡觉前看了一本故事书,里面有个小精灵。”

 

女仆想了想,这个解释也算合理,就把程小时扶躺到床上,帮他掖好被子,接着点亮床两边的蜡烛。

 

“晚安,殿下。”她退出了王子的寝室,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刚一关上,男孩立刻飞到程小时面前。“你保证,别再尖叫了。”得到程小时的点头回复后,他又开口,“我叫陆光,是个糖果精灵。”

 

“糖果精灵?”程小时重复他的话,并且露出疑惑的神情,“是专吃糖果的精灵吗?”

 

陆光的脸上浮现出挫败的表情,他盯着程小时,活像见到了国王后院的大型犬:“不是,我们是给糖果赐福的,只有被我们力量关照过的糖果,才会美味又香甜。”

 

“那你是苹果糖吗?”程小时盯着他抱着的苹果。

 

“你这家伙的逻辑真是莫名其妙。”陆光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是否要告诉程小时实情。

 

几秒钟之后,他飞到程小时面前,伸出了手,“尝尝,看看我是不是苹果糖家的。”

 

程小时从蓝眼睛中分辨出自己需要的鼓励和友善,在孩童普遍拥有的好奇心驱使下,他深吸一口气,小心而迅速得嘬了一口。

 

“你咬我干什么!”陆光飞到他头顶,狠狠得踩了一脚。

 

甜甜的奶香和浓浓的薄荷味从舌尖传窜入口腔,瞬间弥散开来,清香钻上鼻腔,流入食道,程小时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因这奇异的味道而舒适,放松。

 

“奶糖?薄荷糖?”

 

“准确得说是'牛奶薄荷糖’, 我爸是薄荷糖,我妈是牛奶糖。”陆光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的发色随母亲,瞳色随父亲。”

 

“但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怎么知道我过完了生日?”程小时咽了一小口口水,有点不舍得将最后一丝甜香吞入腹中。

 

“你生日许的愿望是想要一个玩伴”陆光抱着手臂飞到他面前,“糖果王国的国王听到了你的愿望,就决定把我派来陪伴你。”

 

“不过,别人都是看不见我的,只有你能。所以,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关于我的事。”

 

“父王也不可以?”程小时咬着手指头。

 

“你父王不是人,就可以。”陆光拉开他的手。“不许咬指甲。”

 

“为什么不能告诉其他人?”程小时苦着脸,像是受到天大的委屈。

 

“白痴,因为我只是你的。”陆光鄙夷得瞥了他一眼,“还有,人类都是……大部分是蠢货,会因为未知感到恐惧。你不想被别人当成怪物,就不要告诉他们。”

 

“为什么会被当成怪物?”程小时一本正经得问。

 

“真麻烦。”陆光眉头拧在一起,程小时甚至担心他会生气。幸运的是不耐烦只停留了几秒,陆光很快就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注视程小时:“以后你就懂了。不过你得保证不告诉别人。”

 

带着视死如归的凝重表情,年近十岁的王子伸出自己的右手,“如果我告诉别人,我就,我就……”

 

“行了”陆光打断他,“不用’你就’了,如果你告诉别人,我就会离开。”说着,他坐到程小时肩头,一瞬间,甜甜的奶糖味又钻进程小时的鼻子。

 

“作为补偿,你得给我念个故事。”程小时鼓着两腮,活像一只幼犬。

 

“我可不是你的保姆。”陆光在糖果精灵中的年纪并不算大,平时也只是晒晒太阳睡睡觉,偶尔出门给糖果赐福,从来没和孩子打过交道。但看着程小时又大又亮满是诚挚的眼睛,他不免有些心软。

 

“行,我讲给你听。”

 

程小时欢呼一声,下床去拿那本他最喜欢的故事书。他躺在床上,侧头去看坐在旁边的小精灵,甜甜的奶香像和煦的春风抚慰着他。他从未和人如此亲近过,也从未如此长时间得被人温暖过。即使是和父亲在一起时,国王也总是以“男子汉不是这样的”为由拒绝他的撒娇。

 

“很久很久以前,好俗气的开头。”陆光没注意到小王子复杂的内心感触,“在天涯的尽头,有一座绿岛。……,从此,骑士和公主在岛上过起了幸福快乐的生活。程小时,程小时。”不知念了多久,陆光觉得嗓子发干,他咽了咽口水,发现程小时已经在他的诵读声中睡着了。

 

“晚安。”陆光打了个哈欠,在枕头上找了个舒服地方,合上了双眼。

 

 

清晨,薄荷糖清新的气味勾得程小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迷迷糊糊得坐起来,把压在被子上的书推到一边。

 

昨晚发生的事情随着睡意退却而逐渐清晰,带着不敢置信的心情,他慢慢转头,枕头上有一个巴掌大的凹坑,白发的小精灵正在熟睡,长长的睫毛投下锯齿状的深色阴影。

 

“我有伙伴了。”这个认知爬上程小时的心头舒畅和愉悦从心底溢出,向身体各个部位流转,那感觉好得不像是真的。

 

他轻手轻脚下了床,推开窗子,让凉凉的空气帮自己确定一切的真实性。

 

回头,陆光还在那里。

 

再回头,陆光还没有离开。

 

“太好了!”程小时用力举起双臂,让蜷缩了一夜的背得到舒展,然后对被他吵醒的陆光露出真诚的微笑。

 

“陆光,早上好!”

 

“早。”陆光揉揉眼睛,把临行前国王嘱托的所谓“见到那孩子要喊主人”丢到了不知哪个垃圾堆。他和程小时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他看着程小时,从小王子快乐的表情中得到了来人间后第一份成就感。

 

“天气多好啊。”程小时对着外边和煦的阳光享受又夸赞得眯起眼睛,“陆光,我带你去个地方。”

 

陆光飞到他面前疑惑得看着他。

 

没等他问出口,程小时直接推开窗子,一个助跑跳了出去。

 

这可是二楼,陆光被他的举动吓得不清,他赶紧飞出窗外,见程小时正笑眯眯得扬起脸对他挥手,任由阳光在他身上凝结,把他的衣襟,发梢,肌肤照得闪闪发亮。

 

看起来是个惯犯,陆光叹口气,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门口侍卫的眼睛可尖了,要是我从门口出去,他们一定会逮到我,然后跟在我屁股后面的。”

 

“下次别这样了,太危险。”程小时突然觉得肩膀一沉,陆光飞累了,坐在了他的肩膀上。

 

程小时从城堡的石阶走到礁石铺就的小路上。王子的城堡坐落在一座海岛上,充足的阳光把海水中的潮腥气抽离出去,只留下凉爽与微微的咸味。海风从程小时身边拂过,撩动他的衣带,抹去身上的困倦与烦闷。

 

“我没有课的时候,经常一个人这样坐在这里。”蜷着腿坐在礁石上,闭上双眼,感受着海风的轻抚和阳光的渗透。

 

“每一次我都会想”程小时轻声叹气,“要是爸爸妈妈也在这里就好了。”

 

伤感从他的语气中流露出来,国王忙于政务,王后在王子小时候就去世了,陆光从肩膀飞到程小时的头顶上,轻轻拍了拍。

 

程小时猜测他的意思,大概是你还有我。他感到一丝炙热在心中萌芽,那种温暖不断积累,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只要你相信我的存在,我就不会离开。”

 

“谢谢你,陆光。”

 

 

 

 

 

 

“您来得真早,殿下。”骑士长走进教室,程小时已经坐在了桌子后面,手里捧着一本书。

 

“早安,先生。”程小时将书合拢放到一旁,对他微笑,“今天我们学什么?”

 

“从地理开始吧。”骑士长看了看王子手边的书籍,对王子终于肯静下心来阅读感到由衷的欣慰,不过他不能确定王子是否有兴趣学,所以语气中带着商量的余地。

 

“很好。”王子的脸上闪过他未曾见过的期待和兴奋。

 

看来长大一岁真的就懂事不少,骑士长走到黑板前,在展开地图的时候手指都兴奋得发抖。

 

“很有趣。”陆光坐在程小时的头上,“我觉得他不想你说的那么古板。”

 

程小时皱起眉头,露出厌恶的表情,嘴巴一动一动的,却不发出声音“但是很无聊诶!”

 

“你得好好学习。”陆光揪了揪程小时的头发,这家伙要是成了不学无术的统治者,上对神灵下对臣民随时随地对近邻都没有好处。

 

“知道啦。”程小时抿起嘴唇,用手托起下巴。

 

 

 

 

陆光躺在沙滩上,舒服得眯起眼睛。整个王国上下他最喜欢这个程小时带他来过的地方,因为这里最安静。他用路上随手摘取的一片树叶盖住自己,挡住午后浓烈的阳光。在故乡,太阳从不会这样肆意得挥洒热量,因为糖果王国的居民谁也不希望自家的屋顶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黏糊糊。所以,他对人类这一生存“特权”羡慕不已,一有时间就拼命享受,即使听到了程小时的脚步声,也没有把叶子拿下来的意思。

 

“陆光!”程小时的声音不大,听上去很欢快,不过陆光可以听出其中含着的些许疲惫,又过了几秒,头上的阳光被阴影挡住,程小时弯腰对他恶作剧得吹气,“你果然在这里。”

 

“是的。”陆光坐起来揉揉眼睛,“你看上去很累。”

 

程小时鼻翼翕动,脸上挂着汗珠。

 

“新来的剑术老师比骑士长严格多了,我的肩膀都要脱臼了。”程小时扁起嘴巴,翻身趴在陆光旁边,“哪像你,天天可以舒舒服服的休息。”

 

“你是王子,我不是。”陆光展开一旁程小时带过来的小人书。

 

程小时叹了口气。

 

他还没有完全掌握王宫这个巨型万花筒的机关诀窍,即使已经过完了十七岁生日,他依旧无法适应,依旧会不时远离人群走到海边,以免自己晕厥在这个华丽的世界。

 

和在民间探访时看到的苦难相比,宫廷矫揉造作的烟雾下最多的是冷漠与贪婪。只有处于权力最上层的人才能不用伪装,因为他们的喜怒哀乐足以令其他人为求自保而惶惶不可终日。

 

很显然,身为王子的程小时还没有到达那一层,即使他是国王的独子,但在老国王正值壮年王子尚未从政的情况下,未来的情况谁也说不准。所以程小时必须学会伪装,用谦和天真的微笑掩藏内心深处的鄙夷,厌恶和不耐烦,学会将那些知识应用到那些未来的臣子身上,学会把他们变成登基后的工具而非倚老卖老的前辈。

 

可是这样真的很累。

 

“陆光,别离开我。”无数个夜晚,程小时和现在一样,对他索取相同的承诺。陆光叹了口气,飞到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这样的举动会让程小时露出只有孩童时代才会出现的天真笑容,只有在此时,他才感到自己仍旧真实得活着。

 

“我要去参加宴会了,陆光,你陪我一起去。”

 

陆光叹口气,他并不喜欢宴会上觥筹交错的氛围,但他还是合上书,飞到了程小时的肩膀上。

 

宴会是为了欢迎邻国使臣的到访才举行的,程小时站在国王的右边,头顶的王冠闪闪发亮他特意选择了件镶着蓝宝石的白色礼服,这样他即使无法把目光放到陆光身上,也可以在举手投足间找到他的影子。

 

国王比以往更仔细得观察着自己的儿子,想通过他的言谈举止找出御医所说的,精神疾病前期的隐性征兆。

 

主要症状是富于幻想,善于模仿,易受暗示,只以自我为中心。一般来说,在病人情感反应强烈时,常常会把想象和现实混淆在一起,有时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想象还是现实,比如幻听,幻视之类。

 

程小时游刃有余地穿梭在珠光宝气的贵族之间,丝毫没有注意到父亲反常的目光,他修长高大的身形与聪慧机敏的眼神在周遭浮华庸俗的人群里显得过于出色而格格不入。国王第一次感到他的儿子如此陌生,与小时候那个撒娇的孩子判若两人。

 

陆光在一个被丝绒垂幔遮掩的角落里昏昏欲睡,小小的空间被面涂脂粉矫揉造作的男人与他的女伴侵占,陆光在那人将手压上女伴胸膛之前离开了这里。

 

他和人们擦身而过,或者说,那些来往的人穿过他的身体。他习惯了这种真真切切被忽视的感觉,这也正是他不喜欢这个世界的原因——是的,这个世界比糖果世界华丽得多,热闹得多。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局外人。

 

耳膜在在音乐的锤击下跳动,他远远看到程小时正被一群仕女们环绕,她们娇小美丽,对程小时露出殷勤讨好又不显谦卑的妩媚笑容。

 

随着时间推移,他终会被那些不断围绕簇拥上来的,远比他能说会道,新鲜有趣的人取而代之。陆光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不是他失约离开,而是程小时不再需要他。

 

叹了口气,他穿过大厅,向花园里飞去。

 

 

 

“小时才十七岁”国王用手掌边缘撑住额头,“这些年,我小心翼翼得教育他,保护他,可……究竟是什么,让小时变成这个样子。”

 

清了清喉咙,正在翻看医书的御医眉头微蹙,“抱歉,开诚布公得说,应该是你。”

 

国王猛然抬头,吃惊于御医对自己如此公开的指责。

 

“让小时产生幻觉的是你。”御医双手手指对在一起,神情凝重隐含愠怒,“照顾他的女仆说,小时从十岁开始就时常自言自语,那孩子太寂寞了。你还记得小时候吗,他告诉骑士长他和那些动物,大树,勺子,杯子交了朋友,还给他们都起了名字。”

 

那时极度渴望关爱和伙伴陪伴的程小时已经产生了幻觉,在脑海中虚拟出了一个伙伴。这就好像贵妇面孔上的铅华,在美丽鲜后不断堆积的是加速衰老的恶果。

 

“但现在,小时该摆脱幻觉了。”御医拍了拍国王的肩膀,“只要想办法让他明白,他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他需要的一切现实中都有,就可以了。”

 

“他该长大了。”

 

 

 

 

陆光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程小时出去的时候,他就呆在王子的寝殿里读书或者睡觉,偶尔回到海边吹吹风。钟声敲打了九下,他听见门外有人恭敬得问好,不过程小时并没有像以往那般回应,因此陆光断定,程小时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影响了心情。

 

不出所料,程小时进门时垂头丧气,一脸的闷闷不乐。程小时烦躁得踢开靴子,在火炉边盘腿坐下。火把木炭烧得吱吱作响,不时有几个火花从木料中蹦出,在火焰上方忘乎所以得舞蹈,还没等到掌声便冷却暗淡。程小时的目光追随着一片片灰烬,看着他们从耀眼的金红变成惨然的灰白,从一场盛会的中心变成了余温散尽便失去价值的废物。

 

“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程小时被陆光的声音子失神中拉出,看到陆光,一直没有出现的笑意从眼角眉梢流泻下来。

 

“下午,父王找我去喝茶了,只有我们两个。”经历了短暂的犹豫,程小时吞吞吐吐得说。

 

“这不是挺好的。”陆光知道,程小时一直想要这样的相处。

 

“可他问我,关于你的事情。”程小时紧闭上眼,下午那场谈话引起的不快依旧死死咬着他,“有一个女仆,看见了我和你说话。她看不见你,所以把这件事告诉了父王。”

 

沉默了片刻,他再次开口,“我不会告诉他们关于你的事的,相信我,我以后会小心的。”

 

“睡觉吧。”陆光对他说,“我相信你。”

 

月亮爬上天空,把没有灯光的夜晚涂抹成了交织明亮与深沉的各种蓝色,乍看静谧,久观却会感到四处皆藏杀机,每个角落似乎都藏着居心叵测的身影。

 

程小时拉下床上的幔帐,把夜色挡在外面,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通过空气中弥散着的奶香确定,他的精灵依旧在旁边。

 

“孩子,我知道你很寂寞。但我发誓,以后会弥补这些过失。”国王的话又回荡在他的耳边,父亲混杂着关爱,担忧,心焦的神情不断在他眼前浮现。

 

国王虽然没有明说,但谁都不是傻子,程小时轻轻咬了咬嘴唇,以疼痛证明这一切并非幻觉。

 

为了让程小时摆脱幻觉,国王和御医使尽浑身解数。国王为他留出了更多了父子相处的时间,让他逐步开始分担政务。御医挑选了信得过的,与王子年龄相仿的贵族子女,让他们成为程小时的伙伴,簇拥他参加各种活动,比如打猎,比如休假,比如宴会。希望程小时用真正的伙伴代替那个幻想中的朋友。

 

程小时接受了他们的好意,也接受了那些所谓的伙伴,投身比读书,处理政事更丰富的活动中。不过一旦国王和他提起关于“幻觉”的摆脱问题,他就会不开心。最初只是孩子式的拧着眉头一言不发,后来索性直接回嘴,有几次甚至大吵起来。

 

但这样的愤怒很快会被其他事情转移,因为程小时每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几乎闲暇时间都会被用来补充因学习消耗的睡眠,他根本无暇多想。

 

程小时把目光放在书本上,书里描写了很多关于癔症和幻觉的案例,很多是小孩子因为缺乏陪伴而产生幻想,有的甚至长达十年,或许,陆光真的只是他极度需要父母关爱而幻想出来的……

 

不,这不可能。可御医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陆光是不是他心目中最渴望伙伴的样子……

 

“在想什么。”清凉的薄荷味充满了他的鼻腔。陆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怎么会在这里?”程小时说完,立刻想到陆光会笑话自己,“我又不是人类。”

 

“我又不是人类,自然想来就来。”果然如此。

 

“他是不是会在您需要的时候随时出现?他所做的一切是不是您所能猜测,期盼的?”御医的话在他耳边响起。

 

“外边下雪了。”程小时转移眼光到窗子上,看到冰凌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对啊。”陆光飞到他的肩膀上。

 

“去看雪吧。”程小时第一次如此害怕他们之间的默契。

 

“去看雪吧。”两个人异口同声。

 

程小时转过身,沿着台阶走进覆盖着冰雪的花园,直走到冰封的湖畔。

 

“幻想中的少年白发蓝眼,是男孩。他混合了您对王后的思念和对伙伴的需求。您可以回忆一下,他是不是您一直渴望拥有的那一类伙伴。”

 

御医的声音再一次出现,程小时愣愣得看着不远处,陆光白色的短发在月光下镀了一层短短的银色光芒,蓝色的眼睛因月夜变成更深暗也更艳丽的宝石色。大片的带着晶莹微光的雪花在他身边舞动,画面美得不似人间景色。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符合他的所需,所以……

 

没等他把所需后面的话补充完整,陆光的话便打断他的思绪。

 

“程小时,你傻站着干什么”

 

程小时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小心踏上冰面。在低头的一瞬间,突然注意到冰面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为什么他无法留下任何痕迹?看看镜子,他并不存在。过去?只是你想象的。”——程小时只觉得心沉到了腹部,纠结成一团。

 

“或许。”他抬眼,“他们是对的。”

 

陆光立刻从程小时的表情中读出了话语中的含义,他摇摇头:

 

“程小时,只要你相信,我就是真的。”

 

程小时狠心转过身,仰起头看天上的月亮,“不……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只是我想象出来的,我知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程小时感到身体发冷。

 

他回首,雪地中一色银白,只有他的脚印。

 

大雪还在下,他站在冰面上,麻木地看着自己的脚印被雪掩埋。

 

长长叹出一口气,陆光同往常一样,飞到他的肩头拍了拍他。

 

“再见了,程小时。”这句话是唯一不同以往之处。

 

可惜程小时再也听不见了。

 

 

月光不甜了,

薄荷糖哭了,

把牛奶海洋变成橘子冰山。

这一夜,程小时被自己十岁以来的第一个噩梦惊醒,梦中全是在阳光下不停融化的蓝色薄荷糖。

 

因为在雪地上站了太久,程小时很快生了一场大病。痊愈之后,他便被国王急召回国。之后两年发生的事情恍若流水线上的产品,接踵而至—— 年轻的王子不顾劝阻奔赴前线,以胜利奠定了自己的地位并且获得兵权。这之后,老国王死于狩猎时的毒蛇咬伤,他临终时将手覆在胸前嵌有王后画像的胸针上,安心得闭上了双眼。

 

国王的意外去世使得王子在二十岁生日之后的第六个月,正式加冕继位。

 

在他成为国王的那一天,晴朗无云,天空蓝得如同质地最好的东方锦缎,澄净得就像精灵看人时清澈的目光。

 

程小时苦涩得笑了笑。

 

有时候镜子中的人他自己都感到陌生,他常常伸出手,在指尖触碰到镜面感到冰凉时才确认,那个顶着叵测笑容的家伙就是自己。十八岁之后,他学会了把每句话都说得清楚明白,为所有人留出揣测他所谓真正心意的时间。他学会把面具画在自己脸上,何时对人虚伪得微笑,何时用一个眼神让人发抖。他还学会了不把真心交付给任何人,把婚姻当做交易的筹码。

 

他真的很累。

 

继位仪式结束后,他拒绝了所有侍卫的陪同,独自一个人来到海边。他想起十岁那年看到的大海,他和陆光坐在被太阳烘得暖洋洋的沙滩上,看海平面被阳光点亮,每一次角度的变化都使它浑身泛起波澜。他坏心思的撩起海水淋了陆光一身,不出所料得到了报复,那时没有快乐会被嘲笑,湿漉漉的夏天,他湿漉漉的童年。

 

他沿着海岸一直往前,气流吹乱了他的头发。头顶是瓦蓝无云的天,太阳明媚得刺眼,脚下是温暖无垠的沙滩,恍惚间,陆光的身影似乎就在他眼前,他下意识依赖性地向他求援。他伸出手,拉到了一副有血有肉的身躯,温热悸动,指尖有脉搏在跳,敏锐的感官,丰富的情感如同被汩汩冒出的热温泉水唤醒,激烈,澎湃,不稳定,他仿佛回到了肆意挥霍生命的那一段岁月。

 

他的生命突然变得鲜活,像只神经兮兮的白鸽,在每分钟六百次的心跳中激动地颤栗,如爆炸般激烈,如飞鸟般自由。

 

一秒就像一生那样长。

 

 

 

 

 

乔苓坐在沙滩上问陆光,“你就这么相信他会回来?”

 

陆光点头。

 

“你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陆光想了一会儿,“天真吧,可能。”

 

陆光在和程小时分别后就回到了糖果王国。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他并没有怎么伤心。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童话,海底的美人鱼王国,森林里的独角兽王国——类似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但他冥冥中觉得,程小时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于是他成年之后,又回到了人类世界。

 

所有大人都曾经是小孩,虽然只有很少数的人记得,比如那个和陆光一起长大的程小时。在临行前,糖果国的国王就告诉他,分离的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为什么会分离呢?

 

因为他们长大啦。

 

长大啦,要抛弃天真啦,要习惯残酷啦,要学会妥协啦,要在人世间摸爬滚打啦,要有所割舍啦,要独立啦,要有钱啦,要有权与力啦,要肩负责任啦,要实现梦想啦,要勇敢啦,要不再逃避啦,要摒弃——

 

妈的都见鬼去吧。

 

陆光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你的王子——他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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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我就是馋头像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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